第2章 科举兴家

3个月前 作者: 日照前川
    正当崔岘思索着,该如何出人头地的时候。


    “吃饭了!”


    大伯母林氏在庖厨里喊道。


    于是,一家人放下手中的活儿,去堂屋陈旧的餐桌前坐下,眼巴巴等候着。


    饭菜很简单。


    粗粮菜窝头,清汤寡水的面汤。


    一大盆没甚油水的炒荠菜,和一大盆凉拌马兰头。


    而在这些菜的最中间,放着一大块熏腊肉。


    肉质肥美,色泽浓郁,看起来和周围寒酸的菜色格格不入。


    崔岘知道,这块肉,是家里的‘老演员’。


    果然。


    祖母老崔氏扫了一眼那块腊肉,眼睛里浮现出追忆:“你们祖父、曾祖父还活着的时候,家里顿顿鸡鸭鱼肉,好不风光奢侈。”


    大伯崔伯山闻言立刻接话:“娘说的对,儿子和弟弟一定努力金榜题名,让娘以后日日都能好吃好喝、穿金戴银。”


    大伯母林氏说道:“有娘操持家里,咱们细水长流,日子过得舒坦。就算不吃这块腊肉,也是村子里人人都羡慕的呢。”


    崔岘爹说道:“儿子小时候跟着我祖父、我爹吃多了肉,现在只想吃点清淡的。”


    崔岘娘说道:“儿媳如今孕吐的厉害,瞧见这肉就难受。”


    崔璇咽了咽口水,说道:“我……我一点都不馋!”


    最后。


    由崔家三代长孙,小崔钰板着脸做收尾总结:“这块腊肉,是祖母对我们的期盼与鞭策。请祖母把腊肉收起来,留着以后日日鞭策孙儿上进,以复昔日家族门楣荣光。”


    崔岘面无表情:“……”


    但凡你们把嘴角的哈喇子擦一擦,我都能信了你们说的鬼话。


    呵,一大家子装货!


    “好,不愧是我崔氏儿女!有志气!”


    听完一家人的话,崔老太太非常欣慰,吩咐林氏:“老大媳妇,把腊肉收起来吧。”


    “哎!”


    林氏应声,把腊肉熟练端回庖厨。


    一大家子这才迫不及待开始吃早食。


    崔岘吃的很痛苦。


    菜窝头难以下咽,有些卡嗓子。


    面汤跟水似的。


    炒荠菜热了好几遍,味道很怪。


    倒是那凉拌马兰头,清清脆脆的还算爽口。


    但身处封建古代农家,能有口饭果腹已是幸事,哪有资格挑剔?


    既来之,则安之吧。


    饭后。


    崔老太太擦了擦嘴,说道:“从明日起往后半月,家里每日晡食加三枚鸡蛋,老大老二各食一枚,余下一枚全家共食。”


    晡食便是晚饭的意思。


    崔家日子清贫,平时不见荤腥,连鸡蛋也很少吃。


    家里鸡下的蛋,都拿去换钱了。


    可听闻崔老太太这番‘改善伙食’的话,一家人非但没高兴,气氛反而紧绷起来。


    崔岘心中了然。


    再过半月,就是大梁王朝三年两次的院试。


    大伯、父亲是童生,已经考过县试、府试,下一步便是参加院试考秀才。


    那加食的鸡蛋,是崔老太太给即将参加科考的两个儿子滋补身体的。


    但——


    掐指一算,这已经是崔伯山、崔仲渊兄弟二人,即将要参加的第七次院试了。


    前面六次院试皆落榜,九年光阴如流水般蹉跎而过。


    崔家也曾富贵过,为何仅小二十年光景,便家道中落,清贫至此?


    还不是因为要同时供养着两个读书人呐!


    都说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可考了这么多年,浪费了这么多钱财,却始终考不中。


    到现在家里日子越过越差,真的还要继续考下去吗?


    两位儿媳妇脸带愁容。


    崔仲渊眼神黯淡。


    然而面对日日将‘桂榜高中、光复门楣’挂在嘴边的崔老太太,谁都不敢开口提‘不考了’。


    大伯崔伯山深吸一口气,颤声道:“多谢娘体恤,这次院试,儿子一定中榜,给娘长脸!”


    他都忘记这是自己第几次说类似的话了。


    从十年前的踌躇满志,到如今心灰意懒,其中种种,实在心酸。


    崔老太太仿佛半点没察觉到一家人的表情。


    她满面笑容殷切:“莫要有压力,好好温书,好好考。前几日你爹给我托梦,说你们兄弟二人,今年必定会中,娘对你俩有信心。”


    她口中说着‘莫要有压力’。


    可被这样殷切到近乎偏执的目光注视着,崔家老大老二只觉得喘不过来气般窒息。


    最后,还是大伯母开口说了句‘相公、小叔该去温书了’。


    崔伯山、崔仲渊兄弟二人这才松了口气,各自回房读书。


    而老崔氏,林氏,陈氏三个女人,则是去院子里织麻。


    崔岘、崔钰、崔璇三个小的,负责帮忙做点收拢麻线的轻活儿。


    农闲的时候,村里人都会囤些苎麻织成布,或用于自家裁衣裳,或拿去布庄换些银钱。


    但苎麻布十分粗糙,属于市面上最便宜的布料。


    卖不了几个钱。


    对于如今贫困潦倒的崔家来说,可谓杯水车薪。


    崔岘不甘囿于贫穷。


    但他这具身体才八岁,短时间内很难迅速翻身。


    在古代想要脱贫致富、提高社会地位,最有效的办法,肯定是科举走仕途。


    但……


    想起即将再次参加科考的父亲和大伯,崔岘满心绝望。


    至于原因么——


    白天过去,夜晚来临。


    大伯母林氏结束织麻,做了一顿和早上相同难吃的饭。


    一家人匆匆吃完。


    崔老太太年纪大了,早早回房歇息。


    崔伯山、崔仲渊兄弟二人的屋子里,先后点燃起油灯。


    林氏、陈氏妯娌俩各自回屋,奉婆婆的命令,监督自己相公读书。


    林氏在崔伯山旁边手持锥子。


    陈氏则是把崔仲渊的头发绑在房梁垂下的麻绳上。


    “时甲子昧爽,王朝至于商郊牧野,乃誓。王左杖黄钺,右秉白旄以麾,曰……曰……”


    挑灯夜读的崔仲渊越读越困,哈欠连天,不自觉想要往案上趴。


    突然,房梁垂落的绳子猛然收紧,头发狠狠往上扯。


    疼的他困意全消,哭嚷道:“曰……哎呦我的娘!疼死我啦!曰……不曰了!我的头发,我的头发要掉光了啊!”


    另一间卧房里。


    “惟二月既望,越六日,乙未,王朝步自周,则至于丰。惟太保先周公相宅,越若来三月,惟……惟……我白日里明明已熟记于心,怎么一到晚上就忘了!”


    大伯崔伯山崩溃道:“究竟惟什么,娘子,扎我!快扎我!”


    林氏哆嗦着一锥子扎到他大腿上。


    大伯疼的脸色扭曲,却兴奋道:“我想起来了,是惟丙午朏!”


    林氏颤声道:“惟……不对,扎,扎出血啦。”


    大伯闻言低头去看,接着白眼一翻,晕了!


    随后是大伯母、崔钰、崔璇的惊呼。


    崔岘躺在床上,闭着眼睛满脸绝望。


    脑海中响起的,是上辈子一首非常洗脑的魔性音乐:


    不敢睁开眼,希望是我的幻觉!


    大伯、父亲怕是没指望了。


    这科举兴家的重担,还是得他自己来背负啊。


    主卧房。


    听着里屋两个儿子有气无力的读书声,崔老太太躺在床上,浑浊苍老的眼睛里满是哀伤。


    二十年了。


    相公临死前狰狞嘶哑的声音,仍旧不眠不休在她耳边回荡:


    “哪怕倾尽家财,也要让伯山、仲渊读出个名堂,否则我死不瞑目!”


    老天爷啊,求您开开眼。


    让我们老崔家祖坟冒股青烟,出个文曲星吧!
关闭
最近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