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9章 不宣而战

    睡眠中突然意识清醒，只是身体却无法活动。


    似被鬼压床。


    等终于恢复控制，武怀玉才发现原来是皇帝李承乾一条腿压在他胸口，这倒霉孩子都三十三岁了，非要还跟以前一样要跟分别八年重逢的老师睡。


    睡就睡吧，还不老实，这条大粗腿差点把他压没半条命。


    搬开这条龙腿，武怀玉看着好像还没天亮。


    他看着仍在呼呼大睡的皇帝，昨晚他聊到太晚，这会倒睡的实。寝殿里有朦胧的灯光，武怀玉把头枕在手臂上，长喘几口气。承乾跟先皇个头差不多，可却要魁梧壮实不少，


    三十三岁正当年嘛。


    经过昨夜的卧谈，武怀玉已经发现，承乾并没太大变化，仍然还是他熟悉的那个承乾，这是好事。


    大约小半个时辰后，天微微亮，


    承乾醒来了，


    一日之计在于晨，皇帝的清晨更是忙碌的，


    百官得四更起床准备上朝，提前到宫门口排队，皇帝虽不用摸黑赶路，但也不得闲。


    洗漱更衣，


    吃早餐，


    武怀玉也一直陪同着，


    这里昨夜就给怀玉准备好了今天的里外衣服，有专门的宫人半夜就给慰烫好了。


    崭新的紫色圆领绫袍上织的是双孔雀纹，比从三品的鸭衔瑞草，正三品的雁衔绶带更显尊贵。


    皇帝的早餐很丰富，


    随着早餐一起送上的还是最新的邸抄、报纸等，承乾喜欢一边吃早餐一边翻看报纸，


    承乾举着手里的京报道，“犹记得当年老师刚创办京报之时，转眼间这么多年过去了，初创时半月一刊，后来十日一刊，再五日一刊，从手抄，再到雕版印刷，再到如今的活字印刷，


    最初一期发行千份，到如今，老师可知京报一期发行多少份？”


    “听说早已日发行破万？”武怀玉端着碗小米粥慢慢吃着，早餐不能吃太多，否则早朝时上厕所、放屁什么的可是有失礼仪会被弹劾的。


    一般官员们为了避免这种情况，早上都只随便吃上两口垫垫肚子，没谁想因为一个屁给丢了官或背上处罚。


    自从京报创刊，可以说带动了报刊业发展。以前的邸抄，不完全算是报纸，京报这种公开发行的报刊，一经创刊发行就很受欢迎，


    各种时事消息及时且准确权威，此外上面诗词歌赋传奇小说，山川地理，包括商品价格，商业广告等，都让报纸很有价值。


    京报这些年一直是报业龙头，当然也涌现了许多新的报刊，


    但唯有东宫名下的这份京报，发行量最大影响力最广，如今是少有的日刊报纸，另外也还有每半月一次的半月特别刊。


    仅是日发行一万份就很惊人了。


    这个日发行一万份，指的是当天的发行量，其实就是专指京畿二十二县，其雍州以外地方，一般最快也都是要次日。


    因为京报受欢迎，内容也多，一份报纸零售是十文钱，按月订，或按年订的还能更便宜，并送报上门。


    可长安虽说几十万家，京畿百万家，


    但一份十文钱，就如今这粮价，也能买一斗米了。一般小门小户，还真买不起，当然一般人也不识字不会买。


    这雍州二十二县，一日销万份，就可知多惊人。


    说句白话，现在京报上刊登的一些时事新闻，甚至比地方官府的布告都来的有权威，


    而事实上，现在京报也被人称为第二御史台，京报记者被称为无衔御史，京报能够这么受欢迎，就因为太子一直支持，京报敢于发声，经常会揭露一些贪污腐败等问题，会为一些冤假错案发声，


    武怀玉在吕宋也看京报，


    不过因为距离遥远，他看到的京报，一般都是要晚上十天半月的，但就算如此，也依然是期期不落。


    京报是武怀玉一手创立起来的，


    后来交给了来济他们负责，而如今来济已经是中书侍郎兼弘文馆主了，来恒也是益州大都督府的长史。


    “京报现在是谁负责的？”


    “原先是李义府总编，现在朕让马载负责。”


    马载，新皇的大舅哥，马周与原配所生的长子，也是怀玉的学生，新晋为东宫太子洗马，负责司经局，兼崇贤馆直学士、京报总编。


    而原来一直负责京报的李义府，武怀玉的另一个学生，如今更是仕途飞黄腾达，已经升为黄门侍郎、弘文馆学士兼修国史了。


    差一步就入三品，但已得皇帝特旨赐紫袍、金鱼袋。


    承乾边说边看报，


    但看着看着他脸色就很不好看了。


    “老师你看这个。”


    皇帝把手里京报递给武怀玉，


    怀玉有些疑惑的放下小米粥，接过报纸迅速浏览起来，很快就知晓为何皇帝突然面色不快了。


    京报有一个版块，就是专门监督的，激浊扬清、针砭时弊，及时解惑，推动改进。


    这个版块以前可是得到李世民强力支持的，所以才能够一直存在，还搞的红红火火。


    这个版块不知道拉落了多少官员下马。


    而这期，


    揭露了一件事。


    当朝宰相，侍中、河南郡公褚遂良，居然利用权势，迫使门下省的一个译语人小吏低价卖地给他。


    译语人只是一个不入流的高级翻译，而褚遂良却是门下省的长官，那小吏祖上虽也曾显阔过，但到他时已经家道中落，长安有宅京畿有地，


    褚遂良要买他的地，还抑价。


    实是强买强卖。


    另一方面，朝廷这些年一直三令五申，禁止中原内地尤其是狭乡地区，勋戚贵族豪强地主们兼并田地之事，有限田令。


    褚遂良抑买下属田地，一来是以权势压人低价强买土地，二来还公然违反了朝廷的禁令。


    褚遂良的这桩抑买土地的交易已经私下完成，那小吏也不敢不卖。


    可此事现在还是被捅了出来，


    并且是被京报编撰给直接发了报。


    褚遂良想捂盖子都来不及。


    皇帝天天看京报，直达天听，瞒都瞒不住。


    皇帝早就对褚遂良很不满，尤其是皇帝认定是褚遂良诬告害死了刘洎，昨天还刚说要把褚遂良踢出中枢，结果今天京报又给揭发了这么一件大事。


    “这个褚遂良，借先皇喜爱书法，凭一笔字讨得先皇宠信，陷害忠良，党同伐异，”


    武怀玉从承乾这话里听出了一些特别的自信，皇帝不仅讨厌褚遂良，甚至认为他结党，


    褚遂良的朋党是谁？


    其实很明显的，长孙无忌、韩瑗、于志宁，他们都是长孙无忌扛的关陇集团大旗下的人，


    另外高季辅、崔敦礼、崔仁师、宇文节等人也算是这个圈子里的人。


    如今中枢十二个宰相，有一多半都是长孙国舅的这个关陇集团的。


    张行成、许敬宗是武怀玉的人，


    李绩相对中立。


    武怀玉迅速扫过报纸上相关的报告，京报被称为第二御史台，以大胆闻名，但绝不会捕风捉影更不会歪曲事实，都是较为客观公正。


    这事敢见报，还是直指当朝宰相，那就绝对是事实清楚证据明了的。


    “陛下，臣以为此事应当交由大理寺负责调查，查明事实真相，然后按律处置。”


    承乾本来想借此机会，把褚遂良踢出中枢，但听了武怀玉的话后，想了想便点头，“嗯，”


    因为此事，承乾也没有了什么心情，两人匆匆吃完早餐。


    早朝时，


    京报揭发褚遂良抑买属下田地一事，已经传开。


    不需皇帝开口，


    便有御史台官员当场追问褚遂良此事。


    褚遂良不得不站出来回应，面色难看，但他坚称他是按官方估价买的地，并非以长官权势强迫下属低价卖地。


    他反说京报不分事实，诽谤大臣，要求追责。


    皇帝坐在御榻上，面无表情。


    国舅长孙无忌站了出来，“陛下，臣以为，京报不过是东宫司经局下属的份报刊，他们有何权力攻击当朝宰相？真把自己当成御史台了，不经有司调查清楚，就敢这般在报纸上胡言乱语，散播天下？”


    “臣请求彻查京报········”


    皇帝看着有几分咄咄逼人的舅舅，心中有几分不喜，可脸上还是微微笑了笑，“国舅勿急，此事就交由大理寺出面调查，若褚相清白，朕一定会给褚相一个交待，也一定会处置京报，”


    皇帝这话，让长孙无忌和褚遂良两人都愣了一下。


    这听起来有些不对劲啊。


    什么叫若是清白，那意思就是得查？


    皇帝一点面子都不给元老，不给国舅了？


    褚遂良张嘴要说话，许敬宗打断了他，


    “褚相，陛下已有处置，褚相还要再争什么，身正不怕影子斜，查一查也是为了褚相好，要是不查清楚，那稀里糊涂的也对褚相声名有碍，


    除非，褚相不敢让查。”


    褚遂良红了眼，怒瞪许敬宗。


    论如今官阶地位，两人都是宰相，都是郡公，但要论资历，许敬宗却远高于褚遂良。


    当年许敬宗跟褚遂良的父亲褚亮并为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褚遂良还仅是以书法侍从李世民身边，后来帮着管理弘文馆。


    “退朝！”


    皇帝并没打算在早朝多浪费时间，一声退朝，皇帝便起身离去。


    留下褚遂良红着眼睛瞪着许敬宗，


    可许敬宗只是呵呵一笑，也扭头离开了。


    武怀玉缓缓起身，长孙无忌扭着那肥胖的身躯过来，“二郎你也不管管姓许的。”


    武怀玉却对国舅道，“褚相随便给人写一篇墓志铭的润笔费都几万钱，又不缺钱，想要买田置地，其实现在边疆置地更划算。真要在京畿置地，随行就市或是多掏点钱你情我愿皆大欢喜，何必还抑价强买呢，真没必要。


    褚相真要缺那几个钱，国舅你借他点就是嘛。


    哎，这不捡了芝麻丢了西瓜嘛。”


    长孙无忌愣在当场，没料到武怀玉是这个态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