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8章 时多尚矫诈 进退多欺贰

3个月前 作者: 闵王
    寅卯之交,晨光熹微。但见演武场上,青石地面凝着隔夜寒露,被初阳映得莹莹生光。场边东西两侧立着十八般兵器架,枪戟如林,刀剑生辉。正北高台搭着彩绸帅帐,杏黄旗上书\"天下一\"三个大字,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场中央黄土夯实处,两个石锁陷地三寸,显是常年操练所致。此时早有数十武生在场上操练。


    有那使刀的,架势虽猛,却脚步虚浮,刀锋未至,自家先踉跄半步;有那耍枪的,枪花抖得漂亮,可腰马不固,若遇真敌,怕是一戳即倒。更可笑的是两个莽汉角力,一个似蛮牛冲撞,一个若饿虎扑食,看似凶悍,实则门户大开,若遇行家,三招之内必教他们趴地求饶。


    东方曜衣袖轻拂,姿态谦和,却隐隐透着一股倨傲之意,他假意含笑,抬手虚引:“风少侠,这儿便是练武的场所了。若有不周之处,还望海涵。”


    风铃儿漫不经心地扫视场中,一双杏眼中映着那些武师笨拙的身影。但见他们个个青筋暴起,口中呼喝如雷,拳脚舞得虎虎生风,偏生脚下如踩棉花,身形摇晃似醉汉。那招式使出来,倒像是樵夫劈柴;剑法舞动间,活似村童耍棍。


    “怎么,你是觉得这些酒囊饭袋能打得过我吗?”风铃儿连眼皮都未抬一下,只轻嗤一声。她嘴角一翘,冷笑道言语间满是轻蔑。


    话音未落,场中忽闻\"咔嚓\"一声,原来是个莽汉使力过猛,竟把木刀生生折断了。围观众人哄笑四起,更显得这场比试荒唐可笑。


    “哈哈哈,果真是自古英雄出少年!风少侠好气魄!\"东方曜闻言非但不恼,反而抚掌大笑,他眼中精光一闪,却又故作叹息道:“只是江湖险恶,光有傲气可不够啊……”


    “比如……你师父。”东方曜忽然倾身上前,薄唇几乎贴上风铃儿的耳垂。他吐息如毒蛇吐信,一字一句都似淬了剧毒。


    “……”风铃儿眉心骤然一蹙,手指不自觉地收紧,骨节泛出青白之色,指甲早已刺入掌心,殷红的血珠顺着掌纹蜿蜒而下,她却浑然未觉,仿佛这副身躯早已不属于自己。


    东方曜负手而立,衣袂在晨风中猎猎作响。他唇角噙着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声音却压得极低:“好了风少侠,该活动活动筋骨了。”


    他顿了顿,又意味深长地补充道:“记着收着些,可莫要让人瞧出你的师承来历。”


    “哼。”风铃儿眸底寒芒骤凝,似冰刃出鞘。她缓缓松开紧握的拳,殷红的血珠顺着苍白指尖坠下,在青石板上溅开点点红梅。晨风掠过,带起一缕散落的鬓发黏在她的唇边。


    只见风铃儿足尖一点,身形倏然拉开,摆出的架势却全然不循常理,她右足虚点如蜻蜓点水,左腿却曲如张弓,左手成爪似苍鹰攫兔,右手却斜指地面。姿态乍看破绽百出,细品却又暗藏杀机,活脱脱是江湖上摸爬滚打出来的野路子。


    场边几个武师见状嗤笑出声:“这算什么招式?”话音未落,风铃儿突然动了。她身形如鬼魅般飘忽,那看似别扭的架势竟在瞬间化作行云流水的攻势。掌风扫过处似饿虎扑食,招招式式都透着股子不要命的狠劲,偏生又带着三分市井无赖的刁钻。


    其势如惊涛拍岸,其形似流云变幻。手法快利如电光石火,脚法轻固若老树盘根。进则似猛虎出柙,退则如灵蛇归洞。双腿起落间,时而倒插北斗,时而飞踢南天;双拳开合处,忽作披挂横劈,忽变擒拿锁扣。


    那几人登时乱了阵脚,仓促间架起双臂格挡,却见风铃儿身形倏然一矮。她右腿如铁帚扫堂,卷起漫天黄沙;左拳却似潜龙出水,自下而上斜冲而出。拳风呼啸间,当先一人如遭雷殛,踉跄倒退数步,竟将身后同伴撞得人仰马翻。


    第二人刚欲欺身抢攻,风铃儿早已旋身换势。她双足若老松盘根,腰马沉凝如山,右臂抡圆如开山巨斧般劈下。那武师仓皇抬臂相迎,却听\"咔嚓\"一声脆响,竟被这雷霆万钧之力震得臂骨脱臼,惨叫着跌坐在地,面如土色。


    第三人见同伴接连败阵,肝胆俱裂,转身便要逃窜。风铃儿眸中寒光一闪,一个箭步便掠至其身后。她双拳似流星赶月,先是虚晃一招引得对方仓皇回首,继而右拳如千钧重锤,正中那人后心要害。但见那武师如断线纸鸢般凌空飞出,重重砸在演武场外的沙坑里,激起丈余高的烟尘,再无声息。


    “尽是些不入流的功夫。”那几人虽被打倒在地,却仍强撑着嗤笑连连,嘴角挂着血沫,眼中满是轻蔑。为首之人捂着脱臼的胳膊,斜睨着开口,“你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谁,再怎么厉害,你也不过是个贼!”


    风铃儿听闻此言,脚步蓦然一顿。她眼底寒芒骤现,却又转瞬化作一抹讥诮的笑意:“哦?贼?”她缓步上前,绣着暗纹的靴尖轻轻挑起那人下巴,“那你们这些连贼都打不过的,又算什么东西?”


    “丢人,还不给风少侠赔礼道歉?”东方曜的声音突然从演武场高台传来,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他负手而立,宽大的玄色衣袖在晨风中微微拂动,面上依旧挂着那副高深莫测的神情。


    “是,大人……”那三人强撑着应声,嗓音里夹着痛楚的颤音。为首那人尤其倔强,虽右臂软绵绵垂着,豆大的汗珠顺着太阳穴滚落,却仍梗着脖子不肯低头。他喉结滚动,从牙缝里挤出话来:“属下……知错……”可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死死盯着风铃儿的靴尖,仿佛要将那绣着暗纹的锦缎烧出个窟窿。


    东方曜缓步踱至风铃儿身侧,玄色衣袂在晨风中微微拂动。他指尖把玩着一枚血色扳指,语声轻缓似在闲谈:“瞧见了么?”就在这时,扳指突然在他掌心碎成齑粉,随风飘散。


    “这世道便是如此。”他抬手掸去袖上并不存在的尘埃,目光掠过那群瑟瑟发抖的武师,指尖突然点向风铃儿心口,“当你站在足够高的位置,过往种种,不过都是过眼云烟。”


    远处刑堂方向隐约传来鞭挞声,东方曜却恍若未闻。他俯身拾起地上半截断剑,指尖轻抚过参差刃口:“反过来,如果只在乎那所谓的正道,就会像它,曾经再锋利,如今也不过是……废铁罢了。”话未说完,断刃已在他手中化作铁屑簌簌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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