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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个月前 作者: 凉蝉
    沈光明站在场边看得心cháo澎湃。他现在有练武的可能了,正是最好奇的时候。


    林少意放好剑,奇道:“你什么时候懂拳法了?练的什么拳?”


    唐鸥立在场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亮出起手式:“十难手。”


    其余两人闻言俱是一惊。


    十难手是青阳祖师载于《十难经》中的高深武术,必须以青阳祖师的内功,如青阳心法为基础才能练成。唐鸥将《十难经》带在身上,有空便阅读研习,苦于没有机会操练,于是向林少意提出要求。


    十难手仅有十招,却招招千钧。这门武功只有青阳祖师练成并展示过,此时唐鸥说出来,林少意不由得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应对。


    “你不可能已懂得十招。”他想了想,对唐鸥建议道,“我们只试一招吧。我用天生掌的第二式,盘地。”


    唐鸥笑笑,点点头:“十难手第一式,布施。”


    他十分感激林少意。天生掌是林少意师父石中仙的独门掌法,掌掌都有巧变,而唯有第二式盘地,是毫无变式的以力打力,正好与十难手相似。


    林少意见他应允,便不再留手。他脚掌蹬地,攥紧右手沖向唐鸥;在靠近的时候右拳突然张开,五指成扇,打向唐鸥胸口。


    沈光明惊得浑身僵硬:他纵然不识武,也看出林少意这一出手至少有六七成功力。


    唐鸥不闪不避,突然大喝一声,左掌手指併拢,横着击出,正好击在林少意右掌掌心之中。


    林少意嘿地一笑,立刻收手回撤,落地时连退两步才站稳。


    两人这个对招太快,沈光明只听到一声撞击,便见两人已飞快分开。


    “名不虚传。”林少意嘆道,“这式名为‘布施’,力量却不分散,全集中于你掌心,但后劲很足。”


    他举起手让唐鸥看他左腕上的一根红绳:“阿澈今年给我求的平安绳,断了。”


    那根红色小绳落在林少意手里,他将它揣入怀中。


    唐鸥第一次尝试十难手,威力之大,令他也十分震惊。


    “你运功看看,没问题吧?”他担心地问。


    “没问题。”林少意甩甩手,“地砖倒是碎了两块。”


    两人又讨论了片刻。林少意心情非常好,抓起自己的剑,招唿唐鸥去喝酒。沈光明还处于惊愕之中,看到唐鸥向自己走来,还在发愣:“你真厉害……”


    唐鸥笑了笑:“所以?想跟我学吗?”


    沈光明不停点头,看向唐鸥的眼神里刻意地放满了崇拜。


    唐鸥捏了捏自己手掌,低声道:“今晚你先练功,练完了我就跟你说方寸掌的口诀。”


    沈光明:“我想学剑。学剑比较帅。我太瘦,力气小,方寸掌不合适我。”


    他这句话一出,面前两人都面面相觑。


    林少意:“有点道理。”


    唐鸥:“……很有道理。”


    沈光明殷切看着唐鸥的剑,正要出口请求他教自己秋霜剑,林少意却接口道:“有道理便有道理,先去喝酒。喝完便想出办法来了。”


    唐鸥连连点头同意,沈光明自然也被带着去了。


    结果直到喝完办法也没想出来。沈光明喝酒不多,这一晚被林少意灌了半壶,居然站得稳,话也说得清楚,自己都很惊讶。


    “我以为我不会喝酒。”他说,“方叔以前不让我喝的。”


    此时他和唐鸥正走在回去的路上。少意盟里十分安静,有灯笼亮光照亮黑暗路途,两人慢慢走着。一轮圆胖的月亮贴在天上,屋顶瓦光粼粼。


    “喝多了就不好骗人了。”唐鸥平静道,“以后别逮着机会就骗,厉害的人多得是,你会吃亏的。今天七叔说了,你这样的雏棍,他见得太多,你一张口他就知道你要说什么。”


    沈光明默默点头:“我以后小心地骗。”


    唐鸥:“我是说,让你以后别骗人了。”


    沈光明:“不骗人怎么来钱?我还要买房买地过日子。”


    唐鸥不出声了。他又想起自己的那个念头:收留沈光明的沈直并不是什么好心人。如今沈光明除了骗人骗物之外什么生存的能力都没有,唐鸥越想越惊。


    沈光明走在前面,摇摇晃晃的。他紧紧跟在他身后,一只手虚扶着沈光明的腰。


    或许是可怜他,或许是挂念着十年前没有救下来的那个小孩,或者是愧疚,唐鸥看着沈光明背影,默默梳理思绪。


    敦促沈光明练功后,唐鸥回自己屋子里找出了一张纸。纸上写着方寸掌的口诀,极为简单的十六个字。唐鸥翻来覆去念了几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悟。这十六个字就能练成方寸掌?唐鸥觉得不可靠。


    正要往外走,忽听沈光明屋子里传来沉闷的撞击声。唐鸥顿时想起张子蕴传功的那三天,连忙跑了到沈光明的房子里。


    沈光明滚到了地上,蜷成一团,正抱着头呻吟。


    “沈光明?”唐鸥将他抱起,发现他浑身颤抖,体温极低,身体舒展不开。


    他急切地问:“怎么了?”


    沈光明张了张口,眼泪流下来:“疼……太冷了……”


    唐鸥气道:“是不是因为你之前不好好练功?”


    沈光明点头又摇头,眼泪鼻涕一大把,用力抓着唐鸥手臂。唐鸥不知如何是好,想将他拖上床,但沈光明反过来抓住了桌腿。


    唐鸥:“?”


    沈光明尽量让自己远离唐鸥:“你先出去……别靠近我……”


    唐鸥默了片刻,低头问他:“很冷吗?需要我抱你,还是喝血?”


    沈光明闭着眼睛疯狂摇头,把手塞进自己口里堵着。


    唐鸥坐在地上,靠着床沿将他抱着。他想起之前张子蕴说的话,于是一个手掌抵着沈光明的背,将青阳真气缓缓渡入他体内。真气入体之后唐鸥才一惊:沈光明体内除了与青阳真气完全相反的大吕真气之外,还有一缕陌生的、几不可察的真气游荡着。沈光明不懂如何疏导,真气便在他丹田里乱窜,搅乱了大吕真气的运行。唐鸥这才明白他为何一运功就变成了这样子,轻声宽慰:“一会儿就没事了。”


    肩上又湿又凉,沈光明一边抽泣一边咬住了唐鸥的肩膀。布料之下就是健硕的身体,沈光明发觉自己的嗅觉从未如现在这样发达:他能闻到唐鸥身体里血液的气味,温暖滚热,是他急切需要的。他的牙齿隔着春衣,碰到了唐鸥的皮肤,皮肤之下是血肉,是骨头,是唐鸥。


    小血珠从创口冒出来,渗透了衣料。血液触碰到沈光明的舌头,他整个人都更加剧烈地发起抖来。


    唐鸥紧紧按住他不让他挣扎,安抚着他。


    沈光明流着眼泪,不由自主地吸吮唐鸥肩头渗血的地方。温暖的血液味道很好,他吞咽入喉,觉得寒冷的身体从内到外都慢慢暖了起来。随着这暖,那曾令他心底快活的东西復甦了,还疯狂生长起来,缠住他的手脚与躯体,令他失去挣扎的力气,令他无法施展身体。他趴在唐鸥怀里,尝到了咸的眼泪和血,还有比两者还要浓重的恐惧。


    青阳真气很快压制了沈光明体内的大吕真气。两种同源的真气纠缠在一起,相互融合,很快将那缕陌生真气吞噬,缓缓敛入丹田。


    沈光明不疼也不冷了。但他仍旧没什么力气,闭着眼睛不说话。


    唐鸥想了又想,猜到那缕陌生真气应该是七叔的。他压制沈光明的时候在打狗棒上灌注了真气,真气随后便进入了沈光明体内。他把这个想法跟沈光明说了,沈光明无动于衷地动了动眼,嘆口气。


    唐鸥:“……喝都喝了,别嘆气,开心点。”


    沈光明想笑,可笑不出来。他睁开眼,发现自己把唐鸥肩上衣服咬了个洞,伤口血淋淋的,有点可怕。他眼睛一酸,忙从唐鸥怀里钻出来:“对不住对不住……”


    有点疼,但不是接受不了的那种疼。唐鸥活动活动手臂,看到沈光明用衣袖狠狠擦脸。脸上的眼泪鼻涕,还有嘴上的血都擦在了衣服上,很狼狈。


    “我完了,我没救了。”沈光明挡着自己的脸,“我真疯了……”


    他絮絮地说着,唐鸥只好将他衣袖拉下来:“你没疯。跟你说个正经事。”


    沈光明乖乖点头。


    “我发现我俩的真气是可以互相融合的。”唐鸥认真道,“以后我也跟着你一起练功,互相帮忙。”


    沈光明呆呆看他,垂头点了又点。


    唐鸥哪里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地方,是看着自己才对。他越想越难过,难过之中还有别的说不分明的东西堵在胸中,令他又忧伤又惆怅。


    隔日林澈又来找他讲话,见他一脸忧郁,很看不过去。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成日这副模样?”林澈道,“我教你练武吧。你太弱了,没人照顾还真不行。”


    沈光明:“……”


    他察觉到一丝很奇妙的危机感。


    “不劳烦林小姐了。”沈光明连忙说,“我可以自己练武,而且我也懂得照顾自己,多谢、多谢……”


    “客气什么!”林澈笑嘻嘻地在他肩上拍了一掌。


    唐鸥一早起床,把沈光明叫醒让他练功。等他练完,唐鸥也不见了。沈光明心里有点想见他,于是问林澈:“唐鸥呢?”


    林澈立刻道:“不晓得。”


    她手里一支长枪,正细细梳理枪缨。林家剑传儿传女,林澈用枪来练剑法,居然真被她练成了一套十分厉害的林家枪。沈光明听她得意洋洋地炫耀,不由得频频分神。他身为客人,又不能拂了主人的好意,只好将林澈带来的小点心不住往口里塞。


    两人一个说一个听,虽然话不投机,但也聊得津津有味。林澈将她的枪料理好了,正要撺掇沈光明去看她练枪,忽听少意盟中人声纷杂。


    “怎么了?”林澈立刻跑出院子,抓住个人就问,“出事了?”


    “丐帮的人来了,正围在门口。”那人手里提着棍子,正要往大门去,“说少意盟害了丐帮的人,要来讨公道。”


    沈光明和林澈连忙跟着他一路到了大门。少意盟的大门十分阔气,此时里外都围满了人,见林澈来了,纷纷让出道路。


    唐鸥与林少意已站在前方,两人对面便是二十来个衣衫褴褛的乞丐。


    沈光明一见到唐鸥,立刻往他身边挤。谁料林澈不让他离开,扯着他腰带站到了林少意身边。


    林少意面前的地上躺了三具尸体。


    沈光明看那尸体的模样,心头顿时惊讶:其中有两位他见过的,是昨日在十方城中和阿岁七叔同行的人。他连忙仔细地看,发现其中没有那小乞丐阿岁,顿时松了一口气。


    丐帮为首的人正是七叔。他沉声沖林少意道:“盟主,该说的也说完了,乞丐们来找你讨个说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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