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页

3个月前 作者: 凉蝉
    他话未说完,县太爷已膝盖发软,差点跪下去。沈光明眼疾手快地扶着他,假模假样地安慰:“大人为何这样害怕?定能寻回的,小王爷现在已悄悄安排人去找,要是找到在哪户人家里,不管是未销赃还是买了赃,都一定要给个教训。这事大人你不需理会,小王爷管着呢。正因已查出眉目,他心情颇好,才让我来请云云姑娘去鉴另一匹飞天锦。”


    县太爷一把抓住沈光明胳膊,力气之大差点令沈光明叫出声来。


    “你认得飞天锦,是也不是?”他急急地问。


    “我……我不能再说了。”沈光明虽忍不住缩起来,仍旧将戏演得十足。


    “那就是认得了……”县太爷立刻放开他,对侍从耳语几句。眼看那侍从匆匆跑走,县太爷堆着笑意对沈光明说:“说来也巧,前日衙差们捉了个大盗,恰巧在他藏匿赃物之处发现了一匹好布。我可看不出这布是好是坏,但听起来,倒很像是你说的飞天锦。我已差人去取,劳烦小哥给鑑定鑑定?”


    沈光明心头暗暗舒了一口气,不想再与县太爷说话,装作慌乱的模样连连摆手,走了出去。


    他在朱红色的廊下坐了,县太爷一行人紧紧跟了出来。


    风中有香粉的甜腻气味,隐约还能听到从各处紧闭门户内传出的女子嬉笑之声。


    沈光明知道唐鸥一定在自己不远处。他怕说得越多便露出越多破绽,面对县太爷的热情,只是连连摆手,不发一语。


    连他自己都没想到居然有那么好的运气。


    方大枣教他如何骗人的时候曾说过,骗术最忌辗转多处,也最忌让受骗之人与他人交谈。骗徒也是赌徒,场面能否被自己把控是能否骗取成功最重要的一部分。


    因此与其哄得县太爷带他到府上看布,不如把布直接诓到自己身边。


    县太爷夫人要买那匹布是为了做衣裳,让县太爷在那个什么老爷面前不落面子。那么布匹到手之后夫人一定立刻为县太爷量体裁衣,而县太爷也应该会知道那匹布的来歷,以及看到布上的纹路。


    沈光明赌的正是这一个可能性。他知道也许夫人熟悉老爷身材因而自己便拿去找人裁了,也许县太爷看到布也没想起要问一问来歷,也许问了来歷却没有合适的光线能让他看到飞天锦上的《道德经》。


    沈光明每说一句便心惊一次,可偏偏这一次运气好得离谱:就连最令他担心的因素——那位他实际上从未见过更不曾相识的云云姑娘——居然也未出现捣乱。


    等了一盏茶时间,那侍从抱着个布包气喘吁吁地回来了。


    沈光明哪里懂得看,但县太爷恭恭敬敬拿了过来,他也就一脸为难地接了过来。


    “此处光线不足,大人你随我过来吧,这里应有鲁王府的印戳……”他引着县太爷一路往走廊上去。


    走廊依江而建,此时天光明亮,江水汤汤,日辉将飞天锦上隐藏的字纹一行行映了出来。


    “还未裁呢,因我妻找不到合适的裁fèng……”县太爷说了一半勐觉失言,连忙改口,“那盗贼还没找到合适的裁fèng。”


    “大幸,大幸啊。”沈光明不住感慨,“此布正是飞天锦,大人,你此番可立了一大功,小王爷一定——”


    他话未说完,手臂狠狠用力一掷,布匹在正凝神细听的县太爷脸上重重砸了一记。不等远处的侍从反应过来,沈光明已将飞天锦往江中扔去。


    “唐少爷!你接好了!”


    他哈哈大笑,随之翻过走廊栏杆跳下去。


    唐鸥正在走廊上方听着,看到飞天锦被扔出来时还以为是沈光明被识破了。他顾不得许多,双脚一弹就往那匹正在风中散开的布跃了过去。


    沈光明正在他身后跳入江中。唐鸥无法折身返回,而县太爷的侍从此时才跑过来,无人能拦阻他。沈光明甫一落水立刻潜入水底,往上游潜游而去。


    唐鸥堪堪抓住飞天锦,双腿将就在江石上一蹬,身子腾空下落,眨眼已稳稳落在江边。


    看着头顶走廊上一片乱叫,又低头瞅着手里的飞天锦,唐鸥才明白自己又被沈光明骗了。


    沈光明从昨夜答应自己开始便设了个双重骗局,一是从县太爷手里骗取飞天锦,二是从自己眼皮底下骗取脱逃的机会。这个骗局最重要的一刻,便是飞天锦从县太爷手里转移到沈光明手上之时。那一刻县太爷和唐鸥的注意力都集中于飞天锦,县太爷没想到沈光明可以捨弃飞天锦遁逃,唐鸥没想到沈光明居然不顾自身安危,选择了这样危险的方式逃跑。


    本应生气的,但唐鸥发现自己气不起来。


    与其对沈光明生气,不如说是气自己。


    不知他能游到哪里,也不知他是否受了伤。唐鸥夹着飞天锦往上走,想到还要跟官老爷解释自己为何会出现在此处,着实又好气又好笑。


    小骗子挺厉害。他想。


    县太爷光天化日之下于清倌馆子里被人骗走了一匹价值连城的布的丑事传完整个庆安城,沈光明才湿漉漉地从江中爬上来。


    他浑身湿透,手里还攥着县太爷给的两块银子,心中舒畅快活。


    又是一条自由自在的好汉。他乐呵呵地想。此时他已在庆安城之外,即便城门闭锁搜寻人犯,也奈何不了他。


    沈光明走到不远处的破庙中,将自己藏在此处的衣物找出穿上,不多时又是个油光水滑的俊俏少年。


    他信奉当捨得舍的原则,当日能在沈晴的哀求中扔下自己也十分喜欢的琉璃匣,今日自然也能扔了飞天锦以求自身平安。


    庙中常有乞丐留宿,但现在天光正好,连乞丐也去干活讨饭了。沈光明知道他们将多出的食物与钱银藏在什么地方,于是轻松愉快地在破庙里翻来翻去。


    他翻了一阵,发现在半个馒头和五六文钱之下,居然还有一本簇新的春宫图册。沈光明笑了一阵,将图册也揣入自己怀中。他四处打量,发现庙中的两根柱子上有几个模煳鞋印,料到那些乞丐应该在屋上也藏了东西。


    沈光明对那藏得密实的物件来了兴趣,爬上房梁,在废弃的鸟巢里掏出了半块玉片。


    “什么玩意儿?”


    玉片上还有被烈火燎烧造成的黑色裂痕,沈光明不明所以,但既然藏在这里,应该是值钱的。他将玉片收在怀里,顺手放了一块银子在鸟巢中。


    “那玉片比银子值钱?”庙里突有声音问道。


    “不值钱。”沈光明将银子放好,顺口答道,“但银两可以再骗,这玉片能做道具,不可多得——”


    他突然意识到不对,连忙往下看。


    唐鸥腋下携着飞天锦,正站在破庙之中抬头看他,似笑非笑。


    沈光明:“……”


    他有点慌了,但还勉强能镇定下来,于是笑笑道:“唐少爷连衣服都没湿?真是好功夫,在下佩服。”


    “我更佩服你。”唐鸥说,“小混蛋。下来!”


    沈光明忍不住连连腹诽,但又无可奈何。这人比他功夫好得多,他原先觉得自己打不过,现在发现自己更逃不过。他慢吞吞从柱子上滑下来,将就抱着柱子不走。


    “……过来!”唐鸥厉声道,“你还能抱着这柱子不放?”


    “我能。”沈光明说,“你奈我何?”


    唐鸥笑了:“你不能,沈光明。我先揍你一顿,看你还有没有力气抱。”


    眼看他作势走过来,沈光明一时不能确定唐鸥说的是真话假话,连忙放开手。他不知唐鸥如何逃脱县太爷的追捕,也不知道他如何找到这边来,惶然片刻,只好服软:“我跟你走。不过不关柴房行不行?”


    “谁还关你柴房了?”唐鸥揪着他衣领把他拉到自己面前,将飞天锦塞到他手里,“拿着!这是见面礼。我带你上子蕴峰,见我师父。”


    沈光明呆呆看他片刻,结结巴巴开口:“唐大侠,你是不是傻?”


    唐鸥:“……沈光明,你是不是欠揍?”


    作者有话要说:  系统提示:


    【初歷庆安城】成就达成!


    获得队友:唐鸥。


    获得重要道具:飞天锦,玉片


    即将开启新地图:子蕴峰。


    第9章 辛家堡


    城外不远就是驿站,马匹早已备好,沈光明见那架势知道今天必定逃不过去,十分沮丧。


    身上的两块银子,已经留了一块在破庙里给那些乞丐,沈光明心想这路上肯定吃喝住行都要仰赖唐少爷,不由得心中愈加郁闷。


    “走吧,先去辛家堡住一晚。”唐鸥说,“你嘆什么气?我帮你那么多,你还不情愿?”


    “不是不情愿。”沈光明爬上了马,小声道,“但我总觉得你居心叵测。”


    唐鸥没说话,径直往前走了。


    沈光明紧紧跟在他后面,知道跑也跑不掉,便跟着他一路前行。


    辛家堡坐落在庆安城外,相距不远,但并无捷径可抵,眼看不过半里,却要绕上一个大弯,生生走十几里路。郁澜江从庆安城和辛家堡之间穿过,正是最狭窄的一段,两岸设了无数尖刺铁栅,各自防备。辛家堡是江湖大派,庆安城是兵家重地,互相依赖,又互相警惕,服色不同的兵士与兵丁在各自阵营逡巡,在桥上望去,很是整严。


    沈光明当日从另一头入城,并未进过此桥。这番唐鸥领着他施施然行上长桥,他突见银帆点点,江水粼粼,水天一线间有苍鹭腾起落下,渔歌隐约,心怀不由一畅,脚步便慢了下来。


    唐鸥走到桥头才回望,发现他和那马慢悠悠在桥上转圈,看看左侧又看看右侧,便停下等着他。


    沈光明在山中长大,老川村的那条川又小又窄,哪里比得上郁澜江的气势。他看了一阵,盯着辛家堡又凝视起来。


    心里隐约觉得这江这堡都有些熟悉,但又说不出究竟熟悉在哪里。


    他思忖片刻,心想应是以前随方大枣曾来过此处行骗,但因年纪太小所以忘记了。这个理由很能说服自己,他看饱也想饱了,调转马头往唐鸥那里奔去。


    “你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沈光明忍了一路还是忍不住,向唐鸥问道,“还有为什么那么快就能从那边逃出来?”


    “逃出来?你以为我是谁?”唐鸥笑了笑,“县太爷的夫人与我母亲是旧友,我父在庆安城经营数十年,与县太爷自然也十分熟悉。你以为我为何不自己去取那布,只因县太爷与他夫人都认识我,若是知道这布是唐家遗失的,自然要跟我父或母亲说起,这样的话我父亲自然会知道原来自己的寿礼因为保管不善而遗失,我母亲也会晓得,她当日一时心善留下来的花工是个骗子。”


    “……为了瞒自己父母,就让我去做靶子?”沈光明怒道。


    唐鸥在马上瞥他一眼,悠然道:“别装了,你知道有这个机会的时候十分开心,莫以为我看不出。”
关闭
最近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