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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个月前 作者: 村上春树
    “太美了。”亚由美嘆道,“西藏的转经筒。”


    接着将杯中剩下的葡萄酒一口喝光。


    两天后的晚间八点稍过,tamaru 打来了电话。一如平时地没有寒暄,一开口便切入正题。


    “明天下午有没有安排?”


    “没有任何安排,可以在你们方便的时候登门拜访。”


    “四点半怎么样?”


    没有问题。青豆回答。


    “好。tamaru 说。传来在计划表上写时刻的原子笔声。笔力甚强。


    “顺便问问,阿翼她好吗?”


    “啊,她应该很好。夫人每天都过去看她。那孩子好像也很依恋夫人。”


    “太好了。”


    “这方面很好。不过另一方面,倒发生了不太有趣的事情。”


    “不太有趣的事情?”青豆问。青豆知道,如果’tamaru 说不太有趣,那真是非常无趣的事情。


    “狗死了。”tamaru 说。


    “狗?你说的是本吗?”


    “是呀。那只喜欢吃菠菜的奇怪的德国牧羊犬。昨天夜里死了。”


    青豆听后,大吃一惊。那狗才五六岁,远没到死亡的年龄。


    “上次我看见它时,它还


    很健康嘛。”


    “不是病死的。”tamaru 用毫无抑扬顿挫的声音说,“早上看见它时,它已经七零八


    碎了。”


    “七零八碎?”


    “就像碎裂了似的,内脏飞得七零八落、遍地都是。只好拿着大纸巾四处把肉块一片片地收集起来。尸体从里面整个儿翻了过来,像是有人在狗肚子里装了一个小型高效炸弹。”


    “好可怜啊。”


    “狗的事已经没办法了。 tamaru 说,


    ”“死掉的不可能復生。看门狗还可以找到新的。


    我担心的是,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可不是普通人干得了的事啊。 比如说在狗肚子里装炸弹。


    那只狗在不认识的人走近时,会像揭开了地狱的盖子一样狂叫。这种事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到的。”


    “是的。”青豆声音干涩地说。


    “庇护所里的女人也都深受打击,非常恐惧。负责餵狗的女人早晨亲眼目睹了现场,呕吐不止,然后打电话叫我去。我问,夜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可疑的事?什么都没有。也没有人听到爆炸声。如果发出过那么夸张的声音,大家肯定会被惊醒。她们本来就是提心弔胆地生活在那儿的人。就是说,那是无声的爆炸。也没有人听到过狗叫。那是个非常安静的夜晚。可是到了早上一看,狗被整个儿翻了过来,新鲜的内脏四处飞散,附近的乌鸦可是从大清早就乐坏了。不过对我来说,当然都是不称心的事。”


    “发生了一些怪事。”


    “没错。”tamaru 说,


    “发生了怪事。而且,如果我的直觉正确,这不过是个开端。”


    “有没有报警?”


    “怎么可能呢?”tamaru 鼻子里发出嘲笑般的微妙声音, 警察之类的没有一点用处。


    “


    他们只会在不对头的地方干出不对头的事,让事情变得越来越复杂。 ”


    “夫人对这件事说了些什么?”


    “她什么也没说。听了我的汇报只是点头。”tamaru 说,“在安全方面,由我全权负


    责。从头到尾。再怎么说,这都是我的工作啊。”


    沉默持续了一会儿。是附加着责任的沉默。


    “明天四点半。”青豆说。


    “明天四点半。”tamaru 复述道,然后静静地挂断了电话。


    第 24 章 天吾 并非这里的世界意义何在


    星期四从早晨起就在下雨。尽管下得不太勐,却是执拗得惊人的雨。从前一日的午后开始下起,一次也不曾停过。刚以为雨大概要停了,它却像陡然想起来似的,雨势又变得强劲。


    虽然已经过了七月半,梅雨却丝毫没有显示出将要终了的样子。天空像被盖了个盖子般昏暗,整个世界都带着沉重的湿气。


    近午时分,天吾穿上雨衣带上帽子,正打算到附近去买东西,却发现信箱里塞进了一个衬着软垫的厚厚的茶色信封,信封上没有盖邮戳,没有贴邮票,也没有写地址,寄信人的姓名也没有。正面中央用原子笔写着两个又小又硬的字:天吾。那字体就像是在干硬的黏土上用钉子划出来的。一望便知这是深绘里的字。打开封口一看,里面装有一盘风格极其事务性的、长度为六十分钟的 tdk 磁带,没有信,也没有附条。磁带也没有装在盒子里,而且上面连个标籤都没贴。


    天吾略一沉吟,决定不去买东西了,回家听磁带。他把磁带举在面前,摇了几摇。


    虽然很有点谜一样的感觉,但怎么看都是普通的大批量制品,看来不会发生播放时磁带爆炸的事。


    他脱去雨衣,把收录机放在厨房里的桌子上,从信封中取出磁带,装进去。准备好便笺纸和原子笔,以便必要时做笔记。观察四周,确认没有旁人之后,按下了播放按钮。


    一开始什么声音都没有。无声的部分持续了一段时间,他开始怀疑这会不会仅仅是一盘空带时,忽然传来喀哒喀哒的背景音。像是拖动椅子的声响。还听见了——好像是——轻轻的咳嗽声。突如其来地,深绘里开始说话了。


    “天吾。”深绘里仿佛试音似的说。她正式地唿唤天吾的名字,在他的记忆里,这恐怕还是第一次。


    她再次清了清喉咙。似乎有点紧张。


    要是能写信就好了可是我写不了所以录到磁带里。比起打电话来这样可以说得更轻松一点。电话说不定会有人偷听。请等一下我喝口水。


    传来深绘里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再把它——大概是——放回桌子上的声音。她那独特的、缺乏抑扬顿挫和标点符号的说话方式,录成磁带后与对面交谈时相比,更给了听者不同于平时的印象,甚至可以说是一种非现实的感觉。但在磁带里和对面交谈时不同,她把好几个句子放在一起说了出来。


    你听说了我失踪的事情没有。也许你在担心。不过不要紧我现在在没有危险的地方。


    这件事我很想告诉你。本来这是不可以的但我觉得告诉你更好。


    (十秒钟的沉默)


    本来是叫我不要把待在这里的事情告诉任何人的。老师报了警要求帮忙寻找我。但警察没有动静。小孩子离家出走又不是什么稀罕事。所以我暂时静静地待在这里。


    (十五秒钟的沉默)


    这里很远只要不出去走动就不会被人察觉。非常远。阿蓟会把这盘磁带送给你。通过邮局寄不太好。必须提高警惕。请等一下,我看看有没有录下来。


    (哐当一记声响。一段时间的空白。然后又传来了声音)不要紧录下来了。


    听得见远处孩子们的唿喊声。还听得见隐约的音乐声。大概是通过大开的窗口传进来的。附近也许有个幼儿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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